负相思之天下定-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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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狂奔了多久多远,身边早已不是辽原而是一片密林,山中阴寒,天色又暗,马儿逐渐疲累,不愿再走半步,秦少辜翻身下地,轻轻唤了声还在发愣的江鶦。
“这里是哪里?”江鶦醒过神来,对着四周陌生的景色一阵惊讶。
“我也不知道,似乎是一直西行的。”秦少辜微微苦笑,却也不问她失神的究竟,只是扬臂拍拍马头,“你身上都湿透了,还好雨停了一会儿,我去找找有没有阔地可以生火取暖。”
“我没那么娇贵,天黑路滑,你还是别一个人走来走去了。”江鶦跟着跳下马背拉住他的衣袖,湿寒的感觉从指尖传来,心中却一片柔和的暖意,“是我的错,不该任性妄为,害你淋湿。”
“我本来就是该淋湿的。”秦少辜微微一笑。
这时清冷月光洒下,正巧落在他扬起的唇角,照得那张面庞朦朦胧胧,却又如此清晰地投射在眼瞳里,江鶦一个寒颤,惶乱地松开了手。
“你怎么了?”这番突如其来的退避竟让秦少辜以为是脚滑,急急上前一步托住江鶦双肘。
四周耸立的丛林,将捉襟见肘的狭密空间分割成无数不见天日的密室,树枝投影交织而成的巨网笼罩下来,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地困住二人。江鶦久久仰望着头顶那片毫无光泽的苍穹,无力一笑,“我有些冷而已。”
二人身畔一棵巨树下偎了块大石,秦少辜解开外衫铺在石面,拥着江鶦坐下。江鶦只觉得他的怀抱渐渐暖和起来,身上雨水也随之化作雾气散去,心下清楚这是催动内力所致。在他坦荡磊落的心底,一定把自己当成了个出身官宦,柔弱到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江鶦闭上眼,抛开矜持缩入那片温暖的来源,整个寒冷的世界霎时被远远隔绝在外,回荡在耳畔的心跳声,在这个夜晚来得如此清晰温柔。
第21节:第三章低眉莞尔,此生欲与醉(9)
“好些了吗?”
“嗯。”江鶦轻轻答应一声,马上被自己声音中的温柔吓了一跳,但是奇怪地,竟不觉得有什么失态之处。
“等天亮再找路返回吧。”就连天边的星子也一片黯淡,无从辨向。下颌传来发丝厮磨的感觉,秦少辜不由一愣,他知道江鶦抬起了头,就在他怀中定定地望着他。
“她有哪里不好吗,你为什么不要她?”江鶦声音轻轻地响起,她想这个问题,也许也该拿来问问自己,“因为出身邪道?还是性子中的残虐?总有些即使对方爱你爱得如此真挚深沉,也断然不能接受他的原因罢?”
她呢,她是为着什么在躲闪着江琮?仅仅是无法回应恋慕,就连往日累积起来的情意都开始模糊不清?
“不是因为残虐,也不是出身,我们有各自的路要走,两段路不会重叠,而且谁也不能陪着谁。”
江鶦听了一愣,抬眼望去,哪曾想到这张在俗世中荡涤了许久的脸庞,依然有着分外清明淡毅的神情,“你的路,就是和陆抉微一起铲除闲邪王和五侯府那些邪道吧。”
秦少辜轻轻转过脸来,江鶦低笑一声,“你不用回答,我不是江湖中人,那些事离我太远。”
“我……”欲言又止只能微微一笑,那是为她所熟悉的眼睛,因为眼底藏了太多不能揭晓的秘密。江鶦收回目光,黯然神伤,自己又何尝不是,终其一生都让他隔岸远观,懵懵然蒙在鼓里,那也许才是一种幸运。
“不说那个了,其实今天是我生辰……虽然可能已经过了。”
“我知道。”秦少辜哂然一笑,“整个清晏城都在庆贺屏翰郡主的生辰,我想不知道也难,只是手边没什么东西好送给你,只有祝辞一句了。”
“让你先欠着吧,明年这个时候一起给我。”江鶦起了玩心信口那么一说,说完才发觉自己有多希望这个愿望能实现。
天色不知不觉有了亮意,借着朦胧晨色依稀可见纤离就在不远处捣顿四蹄。二人相扶着乘马缓行,不多会儿便走出树林,又行片刻,终于在日升时到了昭还寺的山脚大门。
江鶦还未回过神来秦少辜就翩然落地,“我走了。答应过你的事,我一定记得。”语气并无惜别之意,只是其中温和让人黯然想哭,江鶦等他气息全然消失才睁开眼睛,她终于在心底将这一次相逢当成是一个梦境,如今到了梦醒时分,只有半干的宫裙罗衫和残留后背的体温能够见证这梦境的真实。
不知过去多久,有僧侣自东厢出来,看见江鶦轻轻叹息一声,翻身下了马背。
第22节:便从此痴痴长坐,夜夜雨声碎(1)
第四章便从此痴痴长坐,夜夜雨声碎几个人看见湿漉漉走进来的江鶦都大吃一惊。
王妃最先反应过来,“你去哪里晃,一天一夜不见人影,还有,怎么淋成这样!”一边问一边招呼人去准备沐浴暖身的药汤。
“我不想一个人到寺里来枯等,于是在山下跑马,谁知跑着跑着迷了路,又遇上大雨便耽搁了。”江鶦说的也不算是谎话,“怎么不见父王?”
“朝中有事他先走了。”
沐浴完毕,因为暂时没有替换的衣裳,江鶦就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这时禅房的门发出吱呀一声,江鶦以为是端姜汤来的江琬,咳嗽着吭声说:“放在桌上就好。”
那人却没有照办,端着碗慢慢走到床畔,因为下雨的关系天气阴阴的,那人容貌不甚分明,江鶦轻轻一颤,抬起头来,对方已在身前站定。
“怎么是你?”江鶦努力使口吻轻松起来,尾音却有一丝轻颤。
“怎么是我?”江琮闷闷重复了一遍,自嘲地一笑,“怎么,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江鶦语塞,看他神情古怪,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更不愿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抢过碗来一饮而尽,烫得舌尖有些发麻。
江琮没有接空碗,自顾自在榻边坐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他五官脸廓都十分柔和,一双眸子更是像墨玉般温润,只要沉默就会给人与世无争的感觉,今天却不知怎么了,总觉得有绵绵不绝的寒意从眼底透出,目光锐利得好似要把人洞穿。江鶦愣了愣,正下意识想摸摸脸上有什么,抬起的手腕已经被江琮突然扣住。
江琮闭着眼,吻上江鶦嘴角那片浅褐色的药渍,冰凉的双唇在上面辗转而过,留下的温度比这个举动本身更令人战栗。他身上同样带着雨水的味道,濡湿的鬓发落在江鶦颈侧,像无孔不入的小蛇,活生生地寒冷着。
江鶦一下子惊呆,脑中一片空白,连动都忘了动。他的吻很轻,就像羽毛拂过,可是离开后却有火烧的感觉。手指逐渐失去控制的能力,瓷碗落在地上,突如其来的响动被滚滚雷声盖过。江鶦忽然深深闭紧双眼,只祈求这一切都是梦境,能在醒来后散去。
室外划过一道闪电,瞬间的清明让江鶦惊醒,她猛然推开江琮,江琮狼狈地后退了两步站住,也稍稍醒过神来,再抬眼望去只见她满眼都是警备,而他自己也被方才的举动吓了一跳。
两个惊慌失措的人,不愿让对方看透自己心里的空茫而苦苦僵持,只听见喘息的声音忽高忽低。江琮忽然夺门而出,脚步声匆促远去,江鶦惊魂未定,并不敢就此松懈下来,下意识摸摸脸颊,依然残留有他冰冷的气息,还混杂了自己的体温,碰触时,指尖都为之轻轻一颤。
雨一直下到月末才缓缓止住,自昭还寺回来之后的日子,其实并没有几天,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阴雨,还有那桩说不出口的难堪之事,而叫人度日如年起来。那一场雨把盛开的牡丹都打落了,江鶦第一次觉得一地残红是一曲凄艳的挽歌。她忽然想为这些不久前还娇美着的客人做点什么,几番思量却终于只是把它们草草扔了了事。
唯有牡丹真国色,然而她不是。她宁愿做山中一丛野花,自由开放,自由凋谢。她短暂的一生不愿与这样的权贵烟云纠缠。江鶦站在微云斋里一一看来,如果明天就要离开这里,眼前一切竟没有任何值得她带走的东西。
这时墙外传来隐隐约约的笑声,江鶦循着走去,微云斋之后是一片黑松林,其间点缀红枫银杏,林中有一块空地,支起一个竹架子,上面的木香花正好在雨后盛放,蓊郁之中斑白点点,清雅别有风韵。
几个人坐在木香藤架下的石桌旁说笑。江琮穿一身珠色锦袍,淡淡的跟玉样容貌和架上碎花都是相得益彰,另两人色彩相较之下就要浓烈得多:一个艳红纱袍,金丝纹花,一个墨绿绸衣,白色裘毛边坠着金穗,好不显眼,这样两个人走到哪里恐怕都是众人注目所在,见有江琮在场,江鶦立刻生出悄悄离去的念头,才一抬脚,一番对话落入耳中,令她生生止住脚步。
“这几天倒春寒,忽然冷得可以,你们出来赏花也不多穿点,我看着都觉得冻。”江琮拿起小火炉上暖着的银凿落倒了一杯酒。
第23节:便从此痴痴长坐,夜夜雨声碎(2)
那个墨绿衣服的年轻人笑道:“还赏什么花,郡主人比花娇,两位小小姐也是秀色可餐,我赏她们就可以。”
如此油嘴滑舌可是听起来一点也不讨人厌,江鶦认得他是五侯府二代成员中排行第三的荀令,此人可算作尽得其父真传,另外一名穿红衣的青年多半是排行第五的金猊,说来五侯府第二代真算得上是嗜好鲜明,有江琮这样惜花如命的,有荀令这样专痴于美色的,也有只把真金白银当成毕生所爱的金猊。
“秦少辜可是四公子之一,这样的人就值十万两?”金猊噼里啪啦打了一番小算盘,皱起眉头,“翻三倍还差不多!我们要出动三个人去杀他!每个人只能分三万多……”
荀令扭过头去骂道:“真是个铜臭的,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既是兄弟开口,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钱不钱的,俗气死了!”
“钱哪里不好了,钱是惹到你吗?”金猊虽仪表秀美贵雅可是说起话来实在像个没好好读过书的纨绔子,“花会谢,玉易碎,女人更是难搞,哪有真金白银那般实在,怎么砸它掼它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