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相思之天下定-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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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抉微已然明白过来,微笑道:“须得神策神威军一同随行,这种程度的离城,却也是很少见的吧。”
江鶦淡淡道:“所以我才选这个时候来告知你们,圣朝祖训,皇陵冬祭,宫中权贵都要宿住无尘山,摄政王也不能例外,前后约莫十天,势必出动大量禁军护卫,一年中只有这个时候皇城的防备最弱,时间仓促,能不能把握机会就看你们的动作快慢了。”
“冬祭的话,即是说我们要在短短两个月内完成选拔和训练精锐,突破层层边防关卡潜入长干腹地,熟悉地形,部署兵力等一切动作?”
段仲麟一语未完,突然一声断喝响起:“不行!”
三人一愣,秦少辜站在亭外,眉峰蹙起,“你若因我众叛亲离,我宁愿不争这片河山。”
此话一出,段仲麟和陆抉微一个摇头,一个苦笑,江鶦反应过来,却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温润目光淡淡拂过眼前之人的脸庞。
光阴一晃而过,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曾经渴望为了一个人抛家弃国,连过去也不要,好像踏出一小步就能得到全新的人生,以为离开了就能摆脱一切,可是天大地大,时光变迁,没有什么因此真的改变,唯一不见了的是年轻过的自己。
恍然之余,一笑而过,“你放心,我若真到了众叛亲离那一天,并不见得一定是为你。”
“这是你的真心话?”
江鶦冷冷道:“我在庆幸我们还不至于沦落为敌,可是仗再这样打下去,难免没有那么一天。你可曾想过,多少人的血已经因你流尽,这场战事发动的那一天起你已经不再是逍遥江湖的仆姑箭君。”
第91节:绯云烟树,依约江南路(4)
一语如箭矢穿心,不留余地。惊怔之后是绵绵不绝的刺痛。秦少辜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苦涩笑意。
江鶦心里一酸,她猜他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可他们都明白眼下并非倾诉的场合。他已不再是秦少辜,而自己,又何尝是当初策马扬鞭的屏翰郡主?恍然间身体被满满的疲累充占,相对无言,更没有泪,江鶦轻叹一声,抬起眼来,放任自己目光最后一次深深望进他的眼底,那里是只有她才能读懂的过往。
“我知道你背负了很多,你要坚持下去,我也会坚持下去,至少我们的目标一致,这样想会不会觉得安慰些?”
秦少辜微微一笑,江鶦也随之哂然,仔细看去,他的眉眼其实就和多年前一样,清秀沧桑,熟悉温暖,已不能再让自己怦然心跳,那些疯狂追随他而去的念头,终于成了隔岸观望的镜花水月。
江鶦在江南一带又逗留了许多时日,每天寻欢作乐,直到入冬才依依不舍地筹备回程。
筹备又花去了十数日,离开那天已近隆冬,天空飘着雪,马车在成片的荒林间前行,每每车帘被风吹起,外面花木凋零,满目肃杀之气,千篇一律的景象在常人看来难免枯燥,江鶦却浑然不觉,玉书也兴致勃勃,伏在江鶦膝盖上看那些落雪,“母后,外面比宫里好玩,我们回去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江鶦抚弄着他的额发,“再过一阵子,等开了春,你想玩多久都可以。”
出来不过三旬,朝中已然改头换面,被升迁的和遭贬庶的各占三成,那些新面孔,江鶦不曾见过也无心结识,自从南游回来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只贪夜夜欢歌,每日疏于早朝,连过问一下也不愿。这天摄政王在流连城设宴赏雪,江鶦亦在受邀之列,席间有人借白雪为名题诗一首,文采风流,有人献上斑斑美玉,莫不是世间罕有,种种行迹看在江琮眼里,只觉得恹恹无聊,正想离席,突然听闻太后与皇上驾到,本能回头看去,长廊尽头一抹雪色身影姗姗而至,白色狐裘的领口结一道鲜艳的红丝绦,仿佛雪中走出来的仙子,满苑的人有八成愣住,那些还在咏冬叹雪的忽然觉得满天银妆与之相比都缺了几分生气。
江琮忍不住微微一笑,这时有个家仆靠近来低语了几句,江琮笑意渐收,点一点头,“让他到玉衍阁前的偏厅等我。”
家仆匆匆退下,江琮找个没人注意的空当抽身来到玉衍阁,来人一身不甚起眼的便衣装扮,恭敬跪下道:“卑职是右羽林司阶刘长缨,见过世子。”
江琮进门时就觉得他的面孔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听官衔立刻记起他是江鶦出游时随侍在旁的侍卫,“我知道,你起来说话。”
刘长缨起身,江琮又说:“坐下吧。刘司阶有什么事?”
刘长缨道:“卑职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琮在心里冷笑一声,真不知道该不该讲还跑来这里做什么,脸上却淡淡地笑,“哦?是何事呢?”
刘长缨见铺陈已足,终于娓娓道来,从清晏的画舫一直说到筹划和谈,很长时间里厅内只有刘长缨的诉告声,江琮一语不发,面色平静,握着茶盏的手却逐渐施力,指节开始泛白。
刘长缨正说到红粉居之约,可是此行江鶦只带了大将军曲清随行,旁人无从知晓和谈内容。突然“乒”的一声传来,茶碗盖子掉在地上,茶杯竟被捏碎,瓷片割破掌心,鲜血以极快的速度洇出,在手背和手腕上汇出一条条细流,刘长缨吓了一跳,抬头看去,江琮却面色自若地温言道:“刘司阶心系社稷,是我国家之福。此事事关重大,牵连的又是当朝权贵,单我一人实在不能做主,须知会父亲再行定夺。”
第92节:绯云烟树,依约江南路(5)
刘长缨道:“世子所言极是。”
江琮又说:“可是父亲现正在花苑招待宾客,乏术,我看不如这样,刘司阶在这里稍候片刻,等筵席一结束我就让父亲来见你。”
刘长缨道:“卑职明白。”
江琮淡淡一笑,走出玉衍阁时血流已染红手掌,连袖口都浸透了,他却不知道疼,在剑房取了柄短小精悍易于藏匿的匕首后又折回去,刘长缨正奇怪他为何这样快就去而复返,而且跨入同时还关上了房门,电光火石之间万念闪过,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还来不及发问,一道寒光迎面袭来,不过颈间一凉的工夫,身体已悄然无声倒卧尘埃。
管家闻讯而来,见此情形不由面露惊色,江琮将匕首交给他,淡声吩咐:“把这里收拾干净,切记,不要惊动了父亲。”
御医小心翼翼地避开皮肉,拈出碎瓷,血污洗净后,白森森的伤口大小不一竟有十来条,御医取出药瓶正要上药,江琮突然站起,“糟了!”当下顾不得手,连忙叫来那通传的家奴询问,“来的就他一人吗?”
家奴答道:“就一人。”
江琮不放心,问道:“真的没有同伴,你可确定?”
家奴说:“奴才确定。”
江琮坐回椅子,思来想去仍觉得不妥,通敌叛国是何等大罪,没有后路、证据、同伴,区区司阶怎敢贸然告发太后?刘长缨好歹也是官场打了十年滚的人,断不会忽略这点,在他背后必然还有一人,只怪自己一时情急,下手太快,这下反倒打草惊蛇,让那人隐藏得更深。
然而世上哪有后悔药可以吃,江琮懊恼之余也只有绞尽脑汁地思索法子,突然有个声音嚷着“舅舅舅舅”一路欢蹦而来,江琮还来不及调整面部表情玉书已经跑到了门口:“我们打雪仗可好玩了,你怎么不来呀?”
“你们先去,我这就来。”江琮一笑,目光落到小皇帝身后的人上,御医包扎得差不多了,最怵人的一幕已经过去,只是满地染着斑斑血迹的白绢和那药箱有些刺眼。
“这是怎么回事?”江鶦吃了一惊,拿起那些白绢查看,涂着丹蔻的指甲露出。
江琮心念一动,“没事,我染指甲玩呢。”
话一出口就让江鶦白了一眼。“我一来你就走了,原来是染指甲来了?”
江琮收敛笑意,突然想到一个暗示她的法子,“对了,我刚收到密报,说有人借雪宴潜入王府盗取军机处正要发往前线的批函,人已捉到了,你猜是谁。”
江鶦淡淡说:“我怎么会知道?”
“羽林军司阶刘长缨,这人你有印象吗?”
江鶦想了想,“没有。”
“那我告诉你,你前阵子微服出宫,他是随行之一。太后出游这件事知道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是什么秘密,我担心有好事之徒把他盗函的事和你连起来猜疑,现在是非常时刻,仗打得人心惶惶,”屋里暂时没有别人,江琮走到窗下,看一眼雪里安安静静的走道,“我会设法拖延,你也最好在各种声音传到父亲那里之前把该堵的嘴都堵上。”
江鶦从这句话里听出了点什么,可是看他神色,分明不像知道内情的样子,心下也狐疑起来,刘长缨偷盗密函?用意何在?“他有说是谁指使吗?”
江琮沉吟一想,答道:“我错手把他打死了。”
江鶦目光落到他手上,“凭他能把你伤成这样?”说着走过来,捉起江琮的手细细查看。
第93节:绯云烟树,依约江南路(6)
江琮猝不及防,本来下意识要挣脱,突然闻到江鶦身上传来的莲花冷香,沉淀的心神一下混浊起来,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用的什么武器,匕首?王府的管事何时变得这么松懈,竟让人随身携刀。”江鶦没看出什么端倪就松开来,“不是说要去打雪仗吗,这只手还想沾雪?”
江琮忽然笑一笑,抬起眼来,“你与这事无关,对吗?”
“什么?”江鶦一怔,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盗函之事,思忖一下,“当然无关,军机处的密函我要来做什么用。”
江琮突然上前一步把她抱紧,他在相拥的沉默中几次想要开口向她讨要真相,只是话到嘴边又不忍驱散这一刻的旖旎,良久才说:“我以为你此番出去,就再不会回来了。”
声音轻轻吹落在耳根,有一点暖暖的痒,江鶦微笑着抬起头,“我是不喜欢宫里,如果可以,我希望回去清晏的花神湖畔,或是昭还寺后那片树林,驾一叶扁舟,起一座小屋,每天所想所见的都是人间最简单的事。可若真过上那样的日子,我可能又会厌恶清贫、单调,和自己的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