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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负相思之天下定-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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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琮挥开她的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似要望进她心里,“好处?对你的好处在哪里?你与他厮守终身,为他生儿育女的好处在哪里?我倒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好处值得你把这样的一生都给一个你毫不喜欢的人?”

江鶦淡淡一笑,“不喜欢又如何,我喜欢的人已经被你杀了,我还敢喜欢人吗?”

江琮一怔,说不出半句话来相对,江鶦俯身捡起湿巾,浸入盆中搓洗,神色平静如初。

铜盆忽然倾覆在地,水流四处漫淌,江鶦还来不及从这意外的响动中回复过来,已被江琮从背后紧紧抱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起,你最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只要我好好养病,你就什么都答应我,永永远远陪着我。”

“我全都记得。”江鶦喉头一紧,拉下他的手臂,转头一笑,“我答应你,不管你做过什么,你永远都是我最疼惜的人。”她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感伤,声音微微低下去,浮起了久不曾见的怜爱。

江琮慢慢哽咽,身上冷,头脑却又昏沉闷热,两种感觉互相冲撞,一时言不由衷又好似字字肺腑:“为什么你一定要走?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才肯留下?是不是真的要我去一刀杀了那个昏庸无能的太子,你才能死了这条心,安安分分留在我的身边?”

第43节:气象弥天,花事年年换(3)

江鶦见他眉宇之间净是狠辣,明明一张清秀的脸,竟被这残戾之色浸染得让人不寒而栗。江鶦苦笑着伸出手去落在江琮眉间,想为他抚平那两道紧皱的眉。

“你为什么总觉得杀人是唯一解决问题的办法?种善因,得善果,你难道从不曾想过,那些因你而死的人也有双亲好友,和心中深爱的人?”

温暖从她指尖静静传来,江琮忽然失了所有挣扎,低下眉眼去枕在她肩头。也许他贪恋的只是这样的一丝暖意,和当初簪入樱花时在鬓间萦绕不去的一缕发香。

“秦少辜……你真那么在意他?不过一个萍水相逢的男子而已,就让你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为什么会这样?”江琮抬起头来,眼底有着她从不曾见过的悲哀,“他能给你的,我哪一样少了,为什么你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你知不知道那晚我一直一直跟着你们,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你肯那样靠在他身上,却只是拉着我的手,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从没有像在他怀里一样,看着浑浊的月色,拼命祈求晨曦永远不要来临。”

江鶦怔然。无力拉开他的双手,无力将他推离,他也只是一个心被重重困住的孩子,可惜自己并不是能解救他的那个人。一想到这点,胸中竟蔓生出无限的疼痛,忽然发觉其实心底早已不再怪他,只是不知该怎样将原谅的话说出口。

江琮双臂来到江鶦身后,慢慢地收紧,“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从没有哪一个字是假的,从我知道只有夫妻才能厮守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在心底里把你当作妻子看待,敬重你,听你的话,心心念念已经十年,你怎么能告诉那些人,这只不过是我的一句戏言?”

江鶦脑中一片空白,无法做出回应。不知所措的神色映在江琮眼里,是炽热过后的心如死灰。

“……只是这一点点时间而已,能不能你把他从你心里赶出去,只想着我。”

江鶦目光轻轻一颤,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她抬起眼来直直地凝视他,最起码,这一刻,她的眼里只有他的映像。江琮轻轻地靠近一些,视线落到近在咫尺的唇瓣上,呼吸也一并随着轻轻拍打上去。江鶦没有闪避,说不出为什么,她只是微微阖上双眼……然而预期中的冰凉迟迟没有降临,连蜻蜓点水的触碰也没有,江鶦睁开眼只看见江琮淡淡望着她,陌生的眼里已不再有一丝柔情。

第六章

“我从不曾因为杀了他而后悔。你说得对,我要把你忘了。我前生欠你的债,到刚才为止都已经还清,这一刻起我不会再为你伤心。”

这几个月长得就像她的一生。从长干到清晏,回到王府内的微云斋,开始又一轮等待,待嫁闺阁的日子变得如冰雪初融的流水一样缓慢剔透,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凌乱杂色——那些来不及熬过严冬的死去的生灵,在皑皑雪地中沉睡,冰雪逐渐化开,它们却再不能苏醒,只能在这样澄净天真的怀抱中腐朽。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太子和郡主的喜事渐渐被人提上皇族议事日程,有多少人都为此忙碌起来。这天清晨近身侍婢帮江鶦簪好发饰,轻轻说了句:“长暇寺的樱花又开了吧,往年的今日,郡主已经和世子带着两位小小姐外出踏青去了。”

江鶦心念微微一动,又两个婢女走进来,边笑边低声说着什么,江鶦见她们满脸都是春光,忍不住问:“你们在说什么,这样高兴?”

第44节:气象弥天,花事年年换(4)

那两个婢女对看一眼,其中一个笑着说:“院子外面的牡丹开了,开得好漂亮,我们在想要不要告诉郡主。”

江鶦一怔,“我院子外面有牡丹?”略略一想便恍惚,“对了,是去年栽下的,开了吗?”

缓步走到屋外,那一圈石块砌起来的小圃中果然已是姹紫嫣红,大有群芳逐丽之势,其实总共才不过三四株而已,花儿开起来竟这样惊心动魄,难怪教万物都为之失色,那两个先头笑谈的婢女说:“国色天香,真配郡主。郡主,这花儿要怎样照顾才能开得久一些?真不想让它谢了。”

江鶦忽然看见一株孤立其外的,“这株怎么不开花?”边问边蹲下来轻轻摆弄,不仅无花,连骨朵也看不见一个,光秃秃的好似一棵杂草。

紧随其后的侍婢仔细看了看,诧异着说:“这株不是娇容三变吗?这是后来才移的。”

粉蝶扑花,却没有谁去眷顾那株昔日的花王。江鶦禁不住苦笑,“这么说来,独独这个娇容三变移栽失败了,早知如此,就该让它安安生生地待在迟日园才是。”

“可不是吗,当初世子说过‘娇容三变’要选在秋分时移栽,否则极难成活,就算活下来,也不会开花,更不要说开得像原来一样光华明艳。”

“——这株看起来好像也没有死啊,只是不开花罢了。是不是要多浇些水?”

“浇水?应该不是吧,花匠有这么说吗?”

婢女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逐渐远离耳畔,江鶦走到一旁洞龛,忍不住望向墙外的天际。一年转眼过去了,大婚之日本来择在开春之后,是她向圣皇恳求,希望能在家中留到三月初四,为了嘉奖她对这桩婚姻的妥协,这个出嫁前唯一的心愿得到了恩准。三月初四,她的生辰,承载着某个人信誓旦旦许下的诺言。她等他来践约,可笑这殷殷切切的期盼,却只是为了求得最后的心死。

江鶦来到马厩,解开纤离从王府后门出去,去年今日,大街小巷都在庆贺屏翰郡主的生辰,今年此时,人们口径相传的成了她和太子的大婚。江鶦站在街上,心中拿不定主意,迟疑了一会儿才慢慢打马前往昭还寺。一年的时间并不能让这片景色改变多少,却足以倾覆一段红尘。江鶦轻轻松开缰绳,让纤离信步游走,白玉箫仍静静躺在她的怀中,只是恐怕再也奏不出当时那一曲无忧无虑的欢歌。

纤离抖了抖耳朵,在草原边沿徘徊一阵,仿佛读懂了主人的心思,缓缓走向密林深处。阳光渐渐被织成密网,又破网成丝,一缕一缕交错着穿透,收敛起咄咄逼人的炙烈,以灿烂又不失温柔的方式栖息肩头。

天色在等待中变暗,起风后开始落雨,细密柔润的雨丝一点点渗过她的衣裳,江鶦毫不在意,只细细沉溺于那种熟悉的感觉,半干的宫裙,还有,连发髻,发饰,都和去年此时一模一样,这些并非有意为之,所以只能解释为天意。也许上苍有意倒流这段时光,一样的雨,一样的纠结,江鶦摸摸脸颊,她并不想哭,却已经满脸湿痕,也许这是上苍替她流的眼泪,一次为了相遇,一次为了别离。江鶦在恍惚中抽出白玉箫,第一个箫音冲破了这层朦胧暧昧的纱雾,突兀地射入昏暗迷茫的水汽,与细碎而绵长的雨声融合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安静。

然而始终没有回应。

挽歌一曲接着一曲湮没在无边无际的夜色中。江鶦慢慢绝望起来,“我知道你来了,你快些出现好不好……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吗?”

第45节:气象弥天,花事年年换(5)

雨渐渐止住,江鶦的眼泪却一下子全都涌出来,她忽然明白身体深处有个叫做心的地方其实并未僵死,还在残喘,只有那人的身影才能让她活过来,家世地位、养育亲恩,在这个寒冷孤独的长夜都已不再重要,她默默念着他的名字,仿佛正沉入深海里的人吐出最后一串气泡。走到这一刻才发现,如果从今往后再也无法与他相见,她情愿让自己在一年前的今夜带着憧憬和希望就那样死去。

“我知道你在这里,你来见我了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出来?”江鶦泪流满面,语气却很平静,只是带了一丝颤抖,“天亮我就要出嫁了,我们今生今世再也不能见面,我不想过那种日子,我不想嫁给太子,这几个月来我无时无刻不想逃走,你如果心里还有一丝对我的情意,那就带我走,天涯海角哪里都可以……我可以为你放弃家族,我跟你去锦国,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不在乎。”

江鶦高高仰起头,不让蓄积的眼泪再次滑落而模糊了视线,她要留着一双清明的眼睛看他出现在这片树林里,她要以后的生命中时时刻刻都贯穿他的存在。雨后的天空昏暗浑浊,不见月亮探头,只有天际那些堆积的云层里隐隐有些亮光,昭示着黎明就要来临。

“你来了,你真的来了,我知道你只是躲起来不愿见我!”江鶦突然从大石上站起来,愣了愣后便在树林里发足狂奔。树影重重,树叶上的积水簌簌地往下掉,林子里又下起一场不大不小的疾雨。

江鶦筋疲力尽,被树根绊倒在地,她抬头向四周望去,触目都是沉沉昏黑,不知不觉迷失了方向,再也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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