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龙夺心(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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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她是不是被卖掉,但她曾经待过“地梦得”是不争的事实,就算她是伯爵千金也一样,是个骯脏的妓女。”郝蔓荻非但不能体会莉塔娜的困境,反而用强烈的字眼形容莉塔娜,只见韦皓天脸色一沈。
“妳居然敢说莉塔娜骯脏?”他绝不许任何人污蔑他的朋友,就算是郝蔓荻也一样。
“本来就是。”郝蔓荻打死不承认自己用词不当。“她是个妓女,那还不脏吗?”况且他刻意隐瞒她的身分,本来就有错在先,凭什么对她生气?
“如果莉塔娜是个骯脏的妓女,妳也好不了多少,甚至比她还差。”他承认刻意隐瞒是不对,但她也说得太过分了。
“什么?”郝蔓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这样说她?
“妳好像忘了妳也是被父亲卖掉的可怜虫,只是妳运气好,卖得比较好的价钱而已,其实本质都一样。”他冷笑道。
“韦皓天!”
“妳跟妳那群朋友,全部是一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自以为自己高人一等,其实什么都不是。”只是一群仗势欺人的败类。
“妳看不起莉塔娜,但在我心中,她要比妳高贵许多,也更像名门千金。妳既不懂得体贴,也不懂得同情,更没有丝毫内涵,和她完全不能相比。”莉塔娜或许是个妓女,但她自尊心强,也懂得体恤他人,比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更具大家闺秀的风范,她们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既然我这么差劲,你干么还要娶我?”郝蔓荻被说得有些难堪,也搞不清他真正的心意,他明明不计代价非要娶她。
“这就是我愚蠢的地方。”他承认自己傻,做了错误的选择。“当初我不该没做好市场调查就乱投资,现在才来后悔莫及。”
换句话说,他非常后悔和她结婚,甚至把她比喻成错误投资。最可恶的是,他竟然把她说得连一个妓女都不如。
“我恨你,韦皓天,我永远不会原谅你!”郝蔓荻这回真的遭受到强大打击,眼泪哗啦啦地夺眶而出,眼底装满了对他的怨恨。
“蔓荻!”韦皓天出声喊郝蔓荻,但她完全听不下去,耳朵里一直回荡着他说的话──她比不上莉塔娜。
郝蔓荻带着恨意离开韦皓天的公事房,韦皓天的眼睛里面同样装满了恨意,恨自己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话,伤害他最爱的宝贝。
“……可恶!”他把桌上所有文件统统扫到地上,却依旧扫不掉他心中的挫折感。
“……可恶!”他明明就很爱她,明明就很珍惜她,可是每当他们一发生冲突,就会忍不住彼此互相伤害,究竟是为什么?
沉重的答案,让他不敢坦然面对,只得把散落一地的文件捡起来,一张一张放好。
他本想继续工作,但烦躁的心情,使得他手上那支万年笔怎么也握不住,干脆合上笔盖,将万年笔放进西装上方的口袋,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
“小盛,通知司机备车。”他吩咐一直站在门外待命的男秘书,决定出去走走,放松一下心情。
“好的,董事长,我马上去通知司机。”男秘书十分尽责地为韦皓天打点一切。十分钟后,韦皓天便已经坐上车,驰骋在上海的街头了。
“老板,我们要去哪里?”司机追随韦皓天已有多年,经手的车也是一辆换过一辆,目前这辆Rolls…RoycePhantomTwo是最豪华的。
“随便,到处走走。”
问题是韦皓天的车子越换越豪华,心灵却越来越空虚。彷佛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不再迷人般失去动力,这点教司机很是担心,他从来不曾看过韦皓天如此颓废没力气。
少了韦皓天的指示,司机只得开着车随便逛,在行经苏州河沿岸的时候,韦皓天却突然由后座下令,说了声:“到药水弄去。”
这让司机非常惊讶,因为韦皓天不晓得已经几年没去过那个地方,基本上,他痛恨那个地方。
“是的,老板,我立刻掉头。”司机使劲儿旋转方向盘,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转进苏州河南岸。
韦皓天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风景慢慢改变,由原本的风光明媚,转变为破落,接着就看见一个又一个的草棚和滚地龙,在拥挤的土地上蔓延开来,形成一个广大的棚户区。
“老板,我认为车子最好不要开进去比较好,省得麻烦。”司机建议韦皓天最好就在中途下车,不要让车子进棚户区去。
韦皓天一句话都没说地用力打开车门,独自走向前。待韦皓天下车以后,司机赶紧将车子掉头,开到他认为安全的地方去,独自一个人坐在车子里面等韦皓天。
司机之所以会这么紧张,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棚户区内龙蛇混杂,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冒出个狠角色,跑出来抢钱。
但韦皓天却不怕,因为这是他出生的地方。
对,他就是出生在这药水弄棚户区──大上海最骯脏、最贫穷的地区之一。这个地方没有设备齐全的公寓,也比不上狭小热闹的弄堂,只有简陋的草棚,和用几根毛竹以火烤成弓形插入泥土当成支架,再盖上芦席搭成的“滚地龙”,就是这个地区的全部景色。
穿着光亮的皮鞋,韦皓天一步一步地走向前,小时候的影子也跟着一一浮现。
他彷佛能看见光着脚的少年,和成长后的他擦身而过,一面跑,一面大声嘶吼:“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个地方!”当时他的表情充满了憎恨,如今尽是疲惫。
就和上海大部分的棚户区一样,药水弄棚户区也是连条铺砌的道路都没有,当然也不会有任何市政设备。整个棚户区,触目皆是垃圾堆、臭水沟,一年到头散发出刺鼻的臭气。
住在这里的居民,终年饮水都来自苏州河,并且未经任何过滤,也没有自来水。入夜以后没有一盏电灯,如果不想象瞎子一样摸黑,就得各凭本事,想办法弄到煤油灯或是蜡烛。
倘若不小心推倒煤油灯或蜡烛,唯一方法是马上扑灭,因为这儿的栅屋都是草做的,稍有不慎就会起火燃烧,一烧就是几十户、上百户,像条火龙似绵延数百公尺,甚至数公里,场面非常可怕。
两手插进西装裤袋,眺望破落污秽的棚户区,韦皓天的内心五味杂陈,所有属于过去的回忆都从细细的缝里头冒出来,教他想拦也拦不住。
从他呱呱落地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被阴暗的草棚笼罩,终日见不奇。сom书到阳光。比人还要矮的“滚地龙”,是一种没有窗、仅仅挂着草帘当门,矮得必须弯下腰才能进得去的窝棚,却是他们一家大小的栖身之地。
他父亲因为窝棚里没有窗,透不进阳光,所以给他取了“皓天”这个名字,目的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能摆脱这个阴暗不见天日的地方,迎向灿烂的阳光,找到自己的蓝天。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在多年后的今天。
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那在他心中隐身多年的鬼魅,这个时候终于能够摆脱束缚,带韦皓天回到从前。
透过记忆的引导,他看到一脸忧愁的父亲,数着寥寥无几的铜板,怨叹无论他拉了多久的车,载了多少客人,都赚不到一餐温饱,他们永远都在挨饿。
不过,在此同时,他亦看见他的母亲搂着他和妹妹,柔声地安慰饥肠辘辘的他们,并且唱歌给他们兄妹听。
过去的影子,又一次回到他眼前与现在的时空重迭。
韦皓天仿佛看见了童年时的自己,和妹妹围绕着他母亲玩捉迷藏,他母亲大声喊:“不要闹了!”的情景,那样的温馨,使得韦皓天不自觉地往前跨一步,想要触摸过去的影像,但影像却在这个时候消失不见了,彷佛它从未出现。
……
他笑了笑,摇摇头,用手捂住眼睛,不晓得自己在干什么?
他向来最讨厌这些回忆,最痛恨这个地方,可是他却命令司机往这个方向走,莫非是疯了不成?
韦皓天决定离开这个地方,让心中的鬼魅再度回到阴暗的牢笼,于是他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打算彻底摆脱掉过去的阴影,永远不再想起。
只可惜,他失败了。
当他即将离开棚户区之际,和他擦身而过的小热昏,又一次阻挡了他的脚步,使他不知不觉地停下来。
只见那推着羊角独轮车的老艺人,车上装满了各式各样的梨膏糖,一手推车,另一手拉起皮老虎手风琴,随口编了首曲子叫卖:
“小把戏吃了我的梨膏糖,小雀子尿尿有一丈里个长;大姑娘吃了我的梨膏糖,十七八岁就能找个有情郎;老婆婆吃了我的梨膏糖,脸上皱纹掉个净荡光;老伯伯吃了我的梨膏糖,包你提神壮阳还能娶二房;呜呀呜哩哐呀,呜呀呜哩哐。”
老艺人略带荤腥的唱腔,既热闹、又有趣,不多久,果然便引来群众看热闹。
“看,小热昏又来了。”
在上海,只要是推车卖梨膏糖、唱滑稽的这一行都叫“小热昏”,是这行的代名词。
“嗳,各位大哥大姊小哥小嫂,也给咱买几枝梨膏糖捧个人场,我保证咱卖的梨膏糖一定好,买了绝对不吃亏。”小热昏见围观的人多了,赶紧把握机会向人们推销他的梨膏糖,大声吹嘘他卖的梨膏糖有多么好。
“娘,您也给我买一枝梨膏糖,好不好?我想要吃。”
围观的人群中,有不少是年纪只有七、八岁的小孩,见糖就想吃。
“乖,小青。娘没带钱,下回买,哦?”听起来就像骗小孩的说词,小女孩果然不上当。
“娘骗人。”小女孩卯起来哭。“您口袋里明明就有铜板,就是不愿买枝梨膏糖给小青吃。”
“娘没骗妳,这钱是要留下来买菜的,不能随便乱花。”
“我不管。”小女孩哇哇大哭。“小青要吃梨膏糖,我要吃梨膏糖!”
接下来就看见妇人牵起小女孩的手叫她不要哭,她带她去买梨膏糖,小女孩这才破涕为笑。
韦皓天见状僵住了,此情此景,让他不禁又回想起少年时的情景,那个时候,他妹妹也是缠着他要买梨膏糖,为了一枝糖哭闹不已。
哥,我要吃梨膏搪,我要吃梨膏搪啦!
他很想买给她吃,但他口袋里面没有半个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