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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拒绝私了-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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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太明仍然埋着头,一副专注的样子,只是从喉咙,也许是从鼻孔里冒出一个不太清楚的字:“唔。”

仲秋站了一会儿,见他仍没有反应,就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拿过当天的经济报,翻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向太明终于抬起头,问了一句:“老仲,你来了呀?我找你来,有两件事要交代吔。今下午,宣传部要开一个重要的会,是关于宣传舆论机构如何维护大局,保证安定团结方面的。我安排王副总和你一起去听。维护安定团结,净化投资环境,你那个部门最重要吔。”

仲秋一时转不过来:“怎么是我这个部门?政法部、经济部、科教部的关系更大呀〃

“这你就不懂了吔。你那个部搞的那些社会新闻,如果多了,会产生负面影响吔。人家‘老外’看见这些东西吔,会认为你这个城市乱糟糟的,还来吗?”他不断的“吔”,使仲秋听起不舒服。这是向太明那个县的语言特点,不管大人细娃儿说话,都要带一个“吔”字。一些人进城很多年了,刻意去掉,但一不留神就又跑出来了。“市民看见你一天到黑都在登这些东西吔,还安心吗?弄不好,有个别人还要跟着学吔。”

“恰好是市民喜欢这些。我们不是提倡要‘三贴近’吗?读者喜欢的又不登……”

“这要看哪些读者吔。”他打断了仲秋的话,“报纸是重要的精神文明阵地,不能当少数读者、市民的尾巴吔。我们的工作是教育、引导,而不是迎合吔。”

“可是,这些是客观存在的呀〃

“这就要我们正确处理好局部的真实和全局的真实。当然,每一个单个的个案都是存在的吔,都是真实的吔,但是报纸报道出来后,就要影响全局——吔。”他想尽量不带他的家乡的地方尾音,但习惯成自然,再怎么注意,那些“呀”、“吔”、“啥子”的土话还是一有空隙就钻出来“你是老记者了,还弄不明白——”那个“吔”又要钻出来,他顿了一下,终于改成了城里人常用的“吗?”

“那……”仲秋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会影响发行,减少广告收入哟〃

“大家都这样办了,还不是要买吔。社会效益第一吔〃

“那怎么办?”仲秋做出小学生的样子,问道。

“所以才让你去开会,亲自去听一听吔。听了,就知道怎么办了——”向太明打住话头,把又差点钻出来的“吔”压在喉咙里了,伸手拿过今天的晚报大样,翻到《社会生活版》,指着《昨日午夜坏人出更,下班女士惨遭凌辱》说,“你这文章,写得太露了,对社会刺激大——吔。人家外国、外地的人一看,吔!你两江市好乱吔,我们不去了。旅游都不敢来了吔,还敢来投资?”

对他的这番高论,仲秋实在不敢恭维,从心里认为这是文革语言的翻版,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解释道:“情况就是这样。那个女士深夜加班回家,路遇这个歹徒,要不是我骑摩托车经过这里,结局可能更糟糕。我是要读者提高警惕……”

“其实,这种事情在农村、城市不断出现,已算不了什么新闻吔 ň来可以不发的,但王副总已经签发了吔。不过,我改动了一下,语言应该平和一些,版面处理也不要这样打眼——吔。”他将大样递给仲秋,“你看看。”

仲秋接了过来。文章的题目已用红笔改成《夜行女士要提高警惕》,里面的内容做了大的改动。犯罪嫌疑人江兵的名字已划去。里面有一段关于江兵的背景材料:当年,他假借在解放广场厕所方便,四处搜寻猎物,趁一个来入厕的外地人蹲下起不来时,顺手提走人家的包,后被抓住,带到派出所接受处理。他大言不惭地说,为了爱情,为了给女朋友买香水、口红、高级丝袜才不得不去提别人的包。在厂区厕所,他用镜子窥视女人解便,他狡辩说:“我的打火机掉进厕所了,我用镜子的反光来找。”等等,都被向太明划去了。一个通讯,压成了一小块豆腐干。仲秋心里很不愉快,但压着,没有说出来,将晚报大样还给了向太明。

“我知道你有看法。但我也是没有办法吔〃向太明拿过茶杯,拧开不锈钢盖,喝了一口淡淡的茶水,叹了一口气,“老仲,我们换位思考吔。坐在这个位置,不得不这样——吔。太刺激了,我俩都要‘吃不了,兜着走’吔。下午你坐王副总的车,和他一起去。”

仲秋什么也没有说,站起来离开了,但他心里却升起了一个回答不了的问号:过去,直至昨天,这方面的文章都在登,为什么今天就要拿这么一篇不起眼的小文章开刀?刚才在办公室翻的今天的晨报、经济报,上面也刊登得有这些新闻噻。即使市里有什么动作,也是要下午开会才布置呀!

弦外之音

刘枚打开箱子,将玉如意和装它的纸包一块儿放进去。这时,唐倩推门走了进来:“刘总,丁书记的电话。”

刘枚被吓了一跳,赶紧将箱子关上,那瞬间的行动就像小偷。她站起来,问:“他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

“你请他打上来。”

一会儿,电话来了,刘枚对着耳机柔声道:“丁书记,对不起,刚才我去洗手间了……是,今天一上班就忙。路上遇到堵车,那些老头儿、老太婆把公路中断了,害得我九点过了才到办公室。什么?派人来把他们赶走了?嗯,……不过,他们也值得同情……黑心的开发商不少……让老百姓吃亏。这不公平……啊,对不起,丁书记,我说远了……我的亲友里现在还没有遇到撤迁的,谢谢你……”刘枚抬腕看了看超薄型的浪琴表,“还有一个半小时。啊,好、好,我一定办。这是小意思,你帮了公司、帮了我多少!用句流行的话来说,我和公司的员工没齿不忘……啊,丁书记,有个事情给你汇报一下,这两个月,公司的销售下降……主要原因是有些单位不进我们的货,一是去进外省市的,二是用假冒伪劣,三是外地的杀进我市,用低价或高回扣拉拢基层用户……市里能不能下个文件,借即将开始的全国‘3。15’打假活动清理整顿一下?要不然,公司损失大,市里的税收也会受到影响……嗯,我?过两天就回来了。总公司开一个改革的会,可能又要调整指标。这计划经济的饭也越来越不好吃了……好嘛,我回来向你详细汇报。不过,丁书记,请你先打打招呼。他们敢不听?”

刘枚搁下耳机,端起水杯正要喝,门又被推开了。机关党支部书记兼工会主席陈向东站在门口,蹑手蹑脚的样子。他是刘枚的一个远房亲戚,从辈份上算,还是她的长辈。一米七四的个头儿,不知是为了显得魁伟还是为了占点便利(同样的价格,大一号的衣服比小一号的多用布料,做工也要多一些),不宽的肩上总要套大一号的衣服,两个有垫肩的衣服肩头,在他干瘦的肩上空荡荡的,加上他平时点头哈腰搞惯了,长此以往,那腰始终直不起来,宽大的衣服在他身上就像穿的袍子,衣服的前面长长地下垂到接近双膝,而后面则高高吊起,似乎要露出皮带。不知是不是由于一天到晚都在皮笑肉不笑的缘故,久而久之,弄得鼻子、眼睛和嘴巴挤在了一起,更奇怪的是,那鼻头越来越尖,而且越来越勾,那下嘴唇也越来越长,只要轻轻地一咬合,下嘴唇就可以将上嘴唇包完。他的声音又沙又哑,就像被阉割了的公鸭的嗓音。一遇到丁点大的事,就唉声叹气,脸像一个苦瓜。他站在门口,不进不退,不言不语,傻呵呵的。刘枚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头也不抬,问道:“你有什么事?”

“唉,没有事。”

“没有事,你来干啥?”刘枚没有好气地反问。

陈向东向前走了两步,说:“刘总,你要走了,我来请示一下工作,看你有什么指示?走以前有什么事要我办的?”

刘枚放下杯子,说:“你问到了,也算交给你。明天就是‘三。八’节了,我昨天对李一凡说了,'奇‘书‘网‘整。理提。供'叫她抓一下,搞个座谈会……”

“她抓?”陈向东从牙齿逢里冒出一句。

刘枚听到了,反问道:“怎么,不可以?”见陈向东不出声了,她继续说,“她是工会的女工委员,正该抓这事。是她提醒了我,我作为女工的领导,都搞忘了。你这个工会主席也搞忘了,本来该你组织的。”

“我昨天去开会了。”

“不是昨天,你早几天就该想到了。”刘枚干笑了一下,看着这个表侄女婿说,“不说过去了。李一凡生病了,现在由你具体落实。你去问一问江红,昨天她们是怎么研究的。明天下午的座谈会,一定要开好。你给李一凡家里打个电话,问问她,明天能不能来参加会。她是你工会主席的部下,又是你支部书记的发展、培养对象。你要多关心,支持,该给她造势就要造势,免得到时开支部大会时,又有人嘀咕。现在呀,一个好同志入党难!一些人出于嫉妒,用其他办法卡不了别人,就用他手里掌握的投票权来卡你。怕你这些能人如虎添翼。”刘枚很是激愤,身子朝后一靠,伸出右手在桌上拍了一下,“今后呀,我也来卡一下,凡是心术不正的,一经我发现,就请走人。金石公司用不起〃

“是,是。”陈向东唯唯诺诺地拉过门,走了。

刘枚又看了一下手表,微微皱了皱眉头,给北京拨了电话:“请问你是谁?啊,是田主任呀!我是金石公司的刘枚……不客气。田主任,有没有其他公司的人到呀?怎么,到了大半了?上海、天津、沈阳公司的昨天就到了?”

刘枚心里掠过一丝不快,这三个公司的头儿很会来事,除了平时单独到北京勾兑外,几乎每次总公司开会,都提前一天以上到开会地点,私下找总裁,找公司的其他的对自己有利的人勾兑,会议开始,他们已经敲定、搁平了有关事情。每年分配的指标,他们比其他公司都多,而且次次得表扬。记得在去年的会上,新疆大鹏公司的买买提经理还提过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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