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宗师-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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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完成一个什么难受的活计。林芷彤拿起一碗冰镇酸梅汤一干而净,觉得酸甜可人。又觉得这些家伙真没口福,山珍海味吃多了,倒不如爹爹、肥猪康们干完活后,蘸着辣酱吃馒头那叫一个香。于是撕了块鸡腿放在耿聚忠的碗里,耿聚忠笑了笑,终于咬了一大口。
耿精忠轻轻道:“听说三弟与皇上一起长大的,那情分想必很好吧——这些年,不仅授了驸马,弱冠之年就拜了太师,也算是百年间难得的殊遇了。”
耿聚忠道:“这都是天子的隆恩,耿家的福分。皇上年少,初即位时受权臣压迫。确实格外器重我们这群少年时陪着胡闹惯了的伴儿。我和他一是君臣,二也算兄弟。”
耿精忠深深叹了口气:“倒是我们真的兄弟生疏了。近来大哥发明了一道菜,由猪脚和猪手红烧制成,中间镶着些莲藕,唤作‘手足相连’。此菜需要些时间,估摸着现在也熟了。你帮看看,可也大小分量合适?”说罢拍拍手,一个精妙的丽人端来一盆肉菜来。林芷彤觉得这猪手、猪脚倒没啥,就那盛菜的器皿非常奇怪,像是焚香用的铁炉。
耿聚忠看了一眼,手一抖,把酒洒在了桌子上,毕竟久在宦海,脸色倒是没有变化,心中却翻江倒海。这三足两耳的,分明是一个鼎。大哥刚才问我分量是否合适,也就是在问自己这鼎的大小是否合适吧?那就是说大哥是真想继吴三桂之后问鼎中原了?耿聚忠开始流汗,于是当场吃了块辣椒,抹了抹脸,笑道:“大哥,有些菜可以乱吃,但有些玩笑却开不得。说起来我们耿家贵为藩王,世代为将,从辽东到广东再到这福建,也算沾够了血腥。时也,运也,命也。前辈的是是非非且不去讲了。我们后辈就多多行些善,多享些清福,少一些杀孽吧。”
耿精忠斜着眼睛望着他,道:“三弟,我什么都没说啊。”
耿聚忠心里不安,但愿大哥只是试探,见弟弟们不同意,也就悬崖勒马了。当即敬了大哥一杯酒。
耿精忠愠道:“满桌子菜,却找到可以下箸的地方。不如叫些舞姬伴酒吧。”手指扬了扬,那端牛肉的丽人就退了出去,瞬间屏风后跑出几十号美人来,抚胸弄跨,极为妖艳。林芷彤觉得每个都那么漂亮,这大哥也不知花了多少功夫收集她们,怕是漳州所有的美人加在一起都没这儿多。耿聚忠听着那乐曲,觉得调子十分久远古雅。一阵子后,舞女托起薄纱排起队来。耿聚忠趁机悄悄地数了数,发现一共来了六十四个美人。心头一紧,莫非是传说中的名舞八佾?耿聚忠心惊胆战地又默数了一次,每组八个舞女,整整八组,确实是六十四人。这就是传说中只有天子可以观看的“八佾”了。《论语》道:“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耿聚忠站了起来,拱手道:“大哥,我要先走了,明日就和芷彤北赴京城。但愿他日与兄长沙场相逢,能先会饮三百杯。”
耿精忠嚼着一块鹿筋,缓缓地道:“三弟何出此言?大哥岂能不顾及你和二弟在京城的安危?虽然天下从来都是有力者得之,但大哥能吃几碗饭,自己还是知道的。”
语罢,耿聚忠带着芷彤离去。
※※※
第二日清晨,耿聚忠果然告辞,耿精忠也不多留。吃过午饭,耿聚忠在后院象园桥上路,耿精忠已和手下大将曾养性、白显忠、马九玉前来送行,都督范承谟也带着人赶来。只是说话间,珠宝玉器、人参血燕就堆满了赖三公的马车。
耿精忠端酒相送,耿聚忠却举起一杯茶,悄悄对耿精忠道:“大哥,此去经年,不知会在何处相逢,但愿不会天人永隔。这富贵贫贱,地域人间,天下风云往往在我辈一念之间。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为弟的就敬你一壶茶吧。茶比酒好,该淡时就淡些吧。”
耿精忠微微笑道头,道:“一切顺天应命。大哥知道三弟深谙老庄玄术,这名士气派,大哥记住了。”随手折给弟弟一支柳条,耿聚忠低首接过。
正准备离去,突然隔壁象苑里逃出一头大象,对着人群就冲了过来。众官猝不及防,当场就有一衙役被踩伤。赖三公护住马车,范承谟抽出了马刀,但也只是发愣。林芷彤人小胆大,居然一翻身跳到大象头上,一招标月指直取大象脑门,满以为可以一招击毙。但大象皮厚,只觉得生疼而已,这一招指法反倒激怒了象,背着林芷彤就横冲起来,芷彤大骇,双手紧紧抓住大象的耳朵。
耿聚忠吼道:“保护侧福晋!”说完就想冲上前去,赖三公挡住他,扔去三枚飞镖,结果还未擦破象皮,就被弹在地上。耿精忠道:“快找驯兽师。”林芷彤没料到这畜生竟然这么大力气,就慌忙间想自己跳下来,无奈大象飞速乱窜中,两只脚没有着力的地方。空出一只手,使出十分功力,用拳头向大象身子上捶去。林芷彤这拳头还是有些功力的,但打在象身上,就如砸在墙上,没有丝毫反应。大象突然扬起前面两只脚,大叫一声,身子一扭,就把林芷彤抖飞在地上,转过头一鼻子甩向她。林芷彤慌忙间躲过,见刚才自己躺着的地上被大象鼻子打出一尺余深的印子。顿时涌起一种刻骨的恐惧,当场没有了反抗的勇气,吓得闭上了眼睛等死。大象悠闲地走到她身前,抬高了前腿。
“呜——嘘——呜!”路上传来一声怪异的哨声。大象闻声连退了三步,一个下级军官打扮的汉子冲过来,把大象喝到一边,又迅速跪在了耿精忠前,心惊胆战:“王爷饶命。是在下看管不周,惊了各位大人的驾。只是这头大象从天竺运来只十余日,确实未能训练得当。望大人责罚。”
耿精忠拍了怕他肩膀,半晌后道:“此象险些要了我弟妹性命,给我杀了。至于你,能十余日就把一头天竺大象训练成这个样子,也算有些本事。此事只是个意外,好在没有大的伤亡,你不必自责,提拔为副参领吧。”
林芷彤刚才还面如土色,觉得自己小命八成休了,涌起一股莫名的荒诞感,感觉自己刹那间不存在了。现在七窍归位,又迅速活泛起来,一跃而起道:“对,打死这头笨象!”
那军官本以为闯祸,结果升了官,大为高兴,跪在侧福晋前道了一声:“喳!”笑嘻嘻地走进大象边,轻轻抚摸着大象,跟大象讲着情话,大象扬着头蹭着军官,就在大象抬头的一刹那,军官把一根很细的铜针插入大象脖子里,大象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瘫倒在地上,就像一座山塌了。林芷彤又是惶恐,又是高兴,又是迷茫。她对这军官道:“你功夫这么高?大象这么容易就死了?我又觉得这大象也不该死的,是我先打它的。”
那军官跪下道:“卑职功夫低微,只是熟悉大象弱点。万事万物都有弱点,即使看起来再强大的野兽,猝不及防下伤了要害,也是必死无疑。我日夜和象群一起,知道大象抬头吸气时会有一刻骨肉间存在缝隙,而血脉流动也聚集在那个点上。只要知道这一刻,大象又对你没有戒心,一根针就够了。至于该不该死,惊了侧福晋已是必死了。连在下不死,都全赖靖南王和侧福晋的大度。”
耿聚忠冲上前去,搂过了林芷彤,眼里泛起了泪水,道:“差点想跟你去了。”
众人看得面面相觑,早听说这耿太师是个不拘礼法的情种,没想到竟能光天化日做出这等行为来。当下也有几个官员忍不住摇头哂笑。
林芷彤看了看耿聚忠的担忧的面庞,半时开怀半是感动,这公子倒是心里真有我的。
范承谟走上前去:“林福晋貌美似花,又胆识过人。真是我福建乡梓之光,这美人漳州名不虚传啊。林福晋远去京城,家里只管放心,我们闽地官员自会好生照料。”于是又一阵寒暄,柳枝都插满了车身,马车才缓缓开动。刚离开众人视线,赖三公就把这群柳枝扔在地上。
耿聚忠端起葡萄酒,百感交集,大哥驯这么多天竺象意欲何为?又想起刚才那个遭提拔的军官,突然脑海电光一闪,明白了,这是一支象兵。顿时全身如堕入冰窖,不由地抱紧了林芷彤。
林芷彤端起葡萄酒,百感交集,刚才大象踩过来时,自己练武多年居然连抵抗都放弃了?又回想起刚才濒死时强烈的恐惧和大象倒下的一瞬,突然脑海一闪,明白了,练不练武小命都这般脆弱。顿时全身如堕入冰窖,不由地抱紧了耿聚忠,道了一声:“好冷。”
耿聚忠脱下袍子裹紧了芷彤。
林芷彤往车窗外望去,恰见一棵山茶树开得荼蘼。低着头有些莫名惭愧,迅速地把窗帘子放下。耿聚忠好奇,也往窗外望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眼低着头的芷彤,悠悠地道:“我是过来人,缘来缘去本如天上白云,较不得真。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那叫神话;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那才叫青春。”
林芷彤道:“若我犯错,你会怪罪我吗?”
耿聚忠道:“前尘往事,一律不究。一个男人,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林芷彤趴在耿聚忠怀里,到了快走出福建地界的山口上,突然传来了埙声,居然是“玉门叠柳”。林芷彤一震,她知道是闾丘丹逸的曲子,但还是没有起来,终究随着车远去了。
快马加鞭走了大半个月,才赶到杭州。然后从杭州上船,沿着大运河,连着开了十七日船,就回了北京城。两人沿途几乎没有通知官员迎接,但地方知府不知怎么的都明白了太师行踪,每到一府地界,知府同下属各县县令,皆装作正在大运河检查渔业或查办水运,总之一定会“邂逅”到太师。自然也顺便送些土产。耿聚忠见礼物太大就推辞掉,礼小的就收了,一路清评不断。饶是如此,船才到兖州,就已经塞满了礼品。
林芷彤随意挑着首饰道:“没想到你也是个贪官。”
耿聚忠道:“这还叫贪官?这叫清廉。若连这点人情都不收的话,以后在朝廷就混不下去了。”
林芷彤道:“你们当官的银子真多,吃顿饭百姓可以吃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