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深爱过-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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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瞠目结舌。
过半晌我回过神来,〃归宿呢,〃我问,〃你的归宿呢?〃
〃我的归宿是我自己。〃
〃你竟这样自强自大!〃
〃我们必须这样。〃永超笑,〃不然谁帮我们。〃
我如泄气的皮球。
男人呢,男人的地位在哪里?
〃我以为你会庆幸认识我。〃
〃当然!至美,当然我高兴认识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苦涩的笑,她发表流利的大女人宣言,不外是表示她不爱我。
这是近年来独立女性的新借口,好比往日的〃妈扔不准我出来〃一样。
要是真的爱上了,还顾什么身份地位工作,即时一切抛在脑后,天涯海角跟了他去。
她不爱我,又想替我留一点面子,
还有一个可能性,她没有勇气再来一次,于是替自己留一点面子。
我周至美不是笨人哪。
〃至美,让我们做好朋友。〃她诚恳的说。
我看着她。
心里想:永超,枉我以诚待你,你竟以这种陈腔滥调回报我。
我闲闲的问:〃怕我与小家伙合不来?〃
永超笑:〃别老土,你为什么要同他合得来?〃
她真厉害,完全不接招。
再缠下去就不必了。
我说:〃好,我不来逼你。〃
〃谢谢你。〃
我伸手过去,做了一个很大胆的动作,我将手放在她脸蛋上,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她的肌肤,只觉轻、软、滑、腻,啊 ,如此柔肤。
她忽然侧过头,将我的手天衣无缝地轻轻夹在脸颊与肩膀当中。
这个温情的小动作重新给我希望。
一分钟后她叹口气,站起来离去。
我已决定做一件傻事,秘密进行。
说出来也很简单,我暗中跟永超北上。
在飞机里我坐在她身后两排,她并汉有发觉,一直低头阅读。
这次的书本叫《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
有一位日本籍中年男土起码意图向她搭讪三次,她不是不予受理,而是根本无暇留意到东洋人的心思。人家问她借笔,她顺手递过去,人家故意不还笔,她也不去讨还,反正手袋中还有好几支。人家借故献殷勤,请她喝酒,她一干而尽,总是不肯多话。
她一向不喜与陌生人说话。
在旁边鬼鬼祟祟留意她,欣赏她,真是一种享受。
开头我还以报纸遮住脸,后来发觉根本无此必要,她已被手中之书迷住,心无旁骛。
火车上的位置更近了,是我订票时指定的,就在她身后。她闭目假寐,仰着头,我可以碰到她的头发。她有一头浓厚长发,平时一直束住,经过长途跋涉,未免松散,碎发沿额角后颈溅出,更添娇慵。
这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女人,毋需平日时时娇喘作其不胜力状,永超的魁力偶尔一露,便胜却人间无数。
我恐怕要表露身份了,不能一直躲至看到老魏的小轿车为止。
我走到车后找服务员,叫他递字条给永超,字条上写着:〃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是什么意思?这两句诗自她书上抄下。
她接到字条,询问服务员,朝后看来,与我打个照面,我向她眨眨眼。
她呆住,露出纯真不经掩饰的表情出来。
过了整整一分钟,我俩之间没有对白,只有火车轰隆轰隆。然后她用手掩着脸大笑。
我也笑,涨红脸,十岁二十岁那种腼腆。
她转身过来同我坐。
〃想听听你真心话,〃我说,〃只有在这里,你比较不设防。〃
她不出声,只是笑。
在火车的灯光下,她看上去那么娇柔,表情充满幸福感,被爱的女人通常都会这样美,我爱她吗?
我自己也糊涂起来。
过了很久她说:〃你回去吧,她们会笑你的。〃
这个顾虑不是没有理由的,这里的人还带着奇异的道德观念,对男女关系特别好奇,我不能令永超难做。
〃那么我乘原车折回去。〃
〃不,太辛苦了。〃
〃容我提一个建议。〃
〃请说。〃
〃我们在沈阳下车,住两日才走,我知道你不需要这么早报到。〃
永超一怔,〃你已订好旅舍?〃
一切都有预谋,〃是。沈阳是历史悠久、风景秀丽的古城,清太祖及太宗的宫殿故宫及其陵园福陵和昭陵,分别构筑城中心、东郊与北郊……〃
这次她没有被我生硬的语气引笑,她沉默。
〃偷得浮生两日闲,如何?我订了两间房间。〃
〃至美,我没有空。〃
〃你有的,永超。〃
〃至美,我不是万能泰斗,现在我只能做好工作,我怕误你的前程,如果你急需找一个家主婆,我不是你要的人。〃
我握住她的手,〃你打算做多久?不是一辈子吧。给我一个机会。〃
〃至少两年,至美,所以我请求你维持朋友的关系。〃
我点点头,如果每个知识分子都肯拿两年出来,那真是最了不起的奉献。
〃我等你。〃
〃那时你已是老头了。〃
〃嘿,开玩笑,男人才不怕老。〃
永超笑,〃那么是我等不了。〃
〃所以要跟我到沈阳。〃
她笑,〃好。〃这是一个很大的承诺。
我放下一颗心,紧紧握住她的手。
我们在沈阳下车,她设法通知老魏,叫他不用接人。一个电话说了很久,放上话筒,她同我说,〃我们只剩一天。有批软件运到,老魏急得跳脚。〃
〃他独自应付有余。〃我说。
〃是,但单位主管不让他动手。〃
〃我们要争取,还有很多。〃
永超沉默。
〃来,这是你的钥匙,休息吧。〃
我躺在客床上,幻想半夜永超会得过来轻轻敲我的房门,穿着长的黑厘士睡袍,长发披肩,性感热情,倚在门框上说声爱人你好。
我吁出一口气。
周至美,至少该由你去敲门,不要再犹疑羞涩。
第12章
我鼓起勇气,走到她房门口。如果她已睡着的话,我就不再打扰她。轻轻敲两下门,她却应我。
我推门进去,她还没有更衣,转过头来。
我低声说:〃我怕得要死。〃
她了解地浅笑,〃彼此彼此。〃
一切都是多余的。
醒来听到婉转清脆的鸟鸣,一窗皆绿,映到房间里来。抬头一着,原来枯枝上抽满嫩芽,有些叶块已巴掌大,新翠欲滴。
这不是春天是什么。
昨夜摸黑,没看清楚。我立刻推开窗户,只见旅舍庭园中大树开满雪白的花,累累垂在桠杈上。
〃风景再美没有了。〃我同永超说。
她站窗前赞叹不绝,〃可惜梨花不香。〃
我深呼吸,那一股林木的清新味道也令我精神一振。可是我们只有一天。
我是识途老马,带永超去喝豆浆。
之后我们在附近公园的人工潮上划船,天气还很冷,但学生们同我们的兴致一样高,双双对对,风光旖旎。
〃两年后,〃我说,〃我们可以同小家伙一起找个好地方过 半退休的生活。〃
她没有说话。
〃我等你。〃
她还是轻笑,不肯对将来有什么应允。
太阳才升起,来自香港的电影外景队已经驾到,一组数 十人闹得人仰马翻,游人不想看热闹,就得走避,我与永超 自然只得选择后者。我们兴致却丝毫不减。只要两人在一 起,哪里都一样。公园周围有长堤环绕,堤上是一条绿树成 荫的小路,鸟唱虫鸣,大有曲径通幽的诗样意境,永超与我 烦忧顿洗,流连忘返。茂密的白杨绿铆,七彩的锦绣花坛, 整个公园如一块闪亮的翡翠。我们在园内院中饭。永超精神很好,我便建议去逛字画古董店。
古董店里有清朝王公用过的朝珠朝服,一切名家的西贝货,旧家私、钟表、皮裘,什么都有。
永超惊问:〃经过这么多事这么多年,还有这好多东西剩下来。〃
我笑,〃也许是近一两年做出来的。〃
〃不会吧,至少是旧货。〃
〃嘿,你会惊奇,可能上个月才大量出厂。〃
我们在小店内凝视半响,忽然之间,像热恋中的少男少女般,趁店主不觉,轻轻吻对方一下。
周至美,你是一个幸运的人,你终于找到合你规格的伴侣。
我很久没有玩得这样开心,身上一点压力也没有,百分之一百轻松。
整日我在永超身边团团转,引她笑,以她为主角,我们忽然变得年轻,可以飞起来,飞出去,离开红尘,落在青云上。
春寒料峭,两人冻红了鼻子,从街上小贩手上取过蜜饯零嘴,一路上细嚼。春日仍短,天色很快暗下来,我们依偎着回旅舍,永超要上路了。
她披上大衣,取过行李,我送她上车。
她想说几句叮咛话,我也有千言万语,奈何真的到qi书+奇书…齐书了开不了口的境界,心怀浓似酒。
看着蒸汽火车头格轰格轰开出,她在车厢内向我摆手,一切像魂断蓝娇的布景,你别说,我的确有点销魂,未来的两年内我能见她几次?
忽然自私起来,希望她放弃工作。
利璧迦也这么向我建议过。至美,那么多留学生,又不是非你不可。我何尝有听过她。
当夜我亦踏上归途。
一离开永超,体内的力量便离我而去,照照镜子,也就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男人,已为步入中年作出准备。
带着黑眼圈回到家,休息好几天。什么都不想做,冲了绿茶,点着香烟在室内独坐。
命运真是奇怪,如一只大大的手,在背后推你上路,途中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全然身不由己。运气好的人,被大手推到一条顺路,生活较为愉快,运气差,被大手推至逆境。
我非常相信大手神。有什么是我们自身可以控制的呢,咖啡或茶或许,剪掉头发抑或留长或许,除此之外,命运早已作出定论,人的面前,许多时只有一条路一个选择。
而在读书的时候,我还以为靠努力可以扭转乾坤,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真可笑,小学时期中了训导主任的毒,我又特别幼稚天真.等拿到博士文凭尚未回过意来。
从头开始还要待两年之后,我也确需这两年冷静期。
小郭找上写字楼来向我宣布,〃找到利璧迦了。〃
我没有什么惊异,〃看样子我终于要付你酬劳。〃
〃我已通知她家人,他们已与她取得联络。〃
〃无恙乎?〃
〃住在维多利道。〃
〃本市?